绿萝隐隐

《江山如梦》——孤生（32）

长乐奉了一盏茶过来，穆瑄已经在查长乐课业了，不得不说，女儿随自己，哪怕耽误了六七年，东西捡起来还是一样快。

“乐乐是进益了。”穆瑄回头看向女儿，补充道：“旁的人都说女孩子读书练武无用，为父不这么认为。为父觉得，女孩子更应该习文练武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穆琮化身十万个为什么，看着父亲，大眼睛里头水光凝动。“我听外头先生们都说，女子无才便是德。”

穆瑄意味深长道：“孩子身上总能看到父母的影子，父亲总是在外拼搏，所以孩子多在母亲身边长大。母亲的一言一行，对一个孩子影响极大。”

穆琮若有所思，继续问道：“这么说来，您总说人家笨，是因为琮儿母亲不在。如果母亲在，琮儿就随了母亲，不随爹爹了？”

穆瑄胃里堵得慌，看在儿子卖相好上强忍着动手的冲动。

“爹爹教女儿习文练武，就不怕外人多说吗？”

大穆立国是有女子专权的先例，太祖的高皇后就曾经以女子的身份临朝称制近十年。在穆瑄看来，高皇后虽是女子，手腕魄力却不输同时代的任何男子。立国之初，基石不稳，若没有高皇后力挽狂澜，只怕穆国早就二世而亡了。

然而，天下男子，并非每一个都是穆瑄，懂得抛开性别去审视“人”的价值。士大夫之族，多半不愿意承认一个女人的手腕和魄力。当一个女人挥斥方遒，指点江山时，就注定了史书列传里头，她们成为残暴不仁，无恶不作的妖妇。

“乐乐，强者从不忌惮他人言语。鼠辈无能，以头抢地的斥骂，不过是闹剧一场，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。教你习文是让你明辨是非，增广见识。练武乃为强身健体，少病少灾。”

长乐道：“爹爹可懂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？”

穆瑄本是玲珑心肠，话说到这个份儿上，他怎会不懂其中之意。公主养在养居殿，本就不合规矩，只是因为太宗皇帝开了先例，所以朝臣们不好说的。倘若公主在习文练武，每日被朝务大事熏陶，传出去少不得大臣们闹腾。毕竟，强势去太宗皇帝，也没让秦国公主沾染朝务。

穆瑄招手示意女儿到他身边，他的确有意以朝务熏陶，甚至长乐恢复公主身份，他仍然让长乐侍奉在怀德堂的屏风后。

“乐乐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，难道不知无能和愚蠢更是罪过吗？乐乐，你姑祖母有一个文宗舅舅，养母也是国朝公主。你不一样，你被拐走之后，是被当做杀手训练的。爹爹在一日，没人敢多言。可爹爹终究会走在你的前面，当那一日来临，他人发难，你又将如何？你必须强大起来，实力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手段。”

穆琮眨巴眨巴眼睛，道：“我会保护姐姐的。”

穆瑄摇头，意味深长的道：“真正能保护自己的，只有自己。你姐姐不能时刻保护你，你也不可能时刻保护姐姐。”

长乐道：“爹爹让我听政，是为了什么？”

穆瑄道：“朝廷这潭水深得很，那些能游走在御前，赢得身前生后名，功成而身退的老家伙，没一个简单的。你听他们说话，听他们分析利弊，自己也学着审时度势，趋利避害，学着做人做事。于你的将来，不会是坏事。”

其实他想说，在皇家生存，永远要多一个心眼儿。你永远不知道那一张面容，言笑晏晏的背后，到底是一副怎样的魔鬼心肠。

泽方楼训练杀手，她的世界本就充满了冷漠和杀戮，处处都是算计和心机。她厌倦那样的世界，在父亲和幼弟身边，她觉得她才算得上是一个人，一个有血有肉的人。

“爹爹不喜欢坦诚相待吗？”

穆瑄道：“为父也不喜欢算计，可是乐乐，并不是你的坦诚都能换来善意。你之前在为父面前说你要下毒弑君，若你不是长乐，不是我的女儿，这份坦诚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？”

长乐愣住在原地，当日她也不知为何，和父亲说话半点儿忌讳都没有。或许，父女骨肉的天性，潜意识里他觉得“皇帝”不会真的伤害她，所以才敢那样的口无遮拦。

“乐乐，你的坦诚，哪怕是刀子扎过来，为父也会笑着受了。这一切，只因为你是我的女儿。可你的父亲，只有一个。所以，你的坦诚，也要看人，看事。”

穆瑄若有所思，凑到父亲怀里，道：“所以我和爹爹坦诚我不想做戾太子，爹爹就不会让我当太子了对吗？”

胃里发胀，这狐狸团子怎么看怎么欠。

“课业胆敢敷衍为父，你就小心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