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江山如梦》——君臣父子（4）-绿萝隐隐

旨意到了跟前儿，穆瑄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，穆乘风扶起孙儿，轻声安慰道：“瑄儿不怕，爷爷去找你爹说。”

“不要！”穆瑄一把拽住老狐狸，忍着身后突突的疼跪下，道：“是孙儿识人不明，损了朝廷颜面，更伤了百姓福祉。再说，孙儿初出茅庐，诸多朝务本就处理的不妥当，爹爹如今收回权柄，从大局着想，这有利于朝廷。爹爹天子，是万民之君，爹爹没做错。”

孙子这般乖觉，穆乘风也不忍心了。他已经老了，自古太子便为君上忌惮，他的承熙也是君上，他左右不了承熙。他今日若真的为了穆瑄去责难承熙，只会增加承熙对穆瑄的厌恶，对穆瑄更加不利。

凤台鸾阁、六部尚书、御史台……大大小的二三十官员，吵得养居殿闹市一般，天子一夜未眠，本就头昏脑涨，被这么叽叽喳喳吵一早上，两鬓愈发的疼了。

“陛下，廉州知府乃太子任免，这才一年功夫就出了这样大的纰漏。此事，严惩廉州知府陶梧，太子殿下举荐陶梧以及签发盖章陶梧手下墨吏，即便不知情，也不能轻纵。”

“朕相信太子为人，断不会助纣为虐。此事是朕之过，太子年幼，能力尚且不足，朕便给了太子过高的权柄，这才出了这档子事儿。朕会下罪己诏，向廉州万民致歉，太子任免之权，一并罢了。廉州在北境，数次边患，廉州百姓都为朝廷出力，是有功之臣。三司会审结束之后，贤亲王去廉州走一遭。一来将那陶梧所贪的钱财银两悉数核对，拿出五成出来安抚廉州百姓。二来陶梧等墨吏祸害廉州百姓，死也要死在廉州土地上，死在廉州百姓眼前。三来，朕的罪己诏贤亲王一并带去，替朕想廉州百姓致歉。”

天子最后的判决彻底堵了众臣悠悠之口，太子得了惩罚，天子派遣朝廷一品亲王往廉州宣读罪己诏，天子致歉百姓。态度和立场，已然十分明确，再纠缠不清下去，只会让天子觉得居心不良，存心诘难太子。

送走叽叽喳喳的一众大臣，天子刚要提着礼物去看太子，却见糖葫芦、驴打滚儿和梅子干儿……被跑过来请安的小儿子吃干净了，没吃完的，也都被动过，不好再拿给穆瑄了。

“爹爹，陪翊儿玩儿一会儿捉迷藏好吗？一刻钟，就一刻钟时间，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去国子监了，又要好久都见不到爹爹了。”

一刻钟时间也不是很长，陪穆翊玩儿过，再去看穆瑄，天子这样想着，便命人拿了帕子，蒙在眼睛上，父子二人在院中玩开了。

窗外欢声笑语吵得人心乱如麻，尽管知道是谁能够在养居殿这般肆意玩闹，穆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希冀。他这一次是真的犯了大错，父亲重罚于他都是应该，可他心里，到底还是贪恋着父亲的疼爱。

竹尺文火慢熬的伤格外磨人，穆瑄下床之后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，明明被打的只是屁股，这一刻他觉得浑身上下，是哪里都疼，可当他看到窗外的一切，顿时傻愣在原地。他一直都知道，父亲更喜欢两个弟弟，父亲不喜欢他，可当知道父亲连骂都懒得骂他的时候，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的疼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穆瑄看着院中天真可爱的幼弟，笑容明媚的父亲，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他的眼角滚落。一母同胞的弟弟被父亲疼爱，他并不记恨，可他会难过，都是儿子，为什么父亲给他的都是责骂。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吗？可从一开始，父亲就没有给他是要太子之位还是要父慈子孝的选择啊！回去的路似乎没那么疼了，心痛的麻木，身上的痛也就没那么烈了。

一刻钟时间转瞬即逝，穆翊还未尽兴，却不得不离开，再不走，他就赶不上去国子监上课了。穆翊小短腿儿刚出大殿，似乎想起什么事儿来了。

“哥哥呢？怎么不见哥哥？”

他口里的“哥哥”指的当然是偏殿里养伤的太子，天子不愿给次子多说，毕竟太子是兄长，不好让穆翊去看太子的狼狈。

“你哥哥出门儿了，翊儿乖，等哥哥回来了再来找哥哥玩儿。”

傻乎乎的穆翊就这么被糊弄过去，临走前还留下了他给哥哥的礼物，软绵绵的云朵里，憨态可掬的小龙团子依偎在双眸微合金龙，岁月静好，一片清宁。

“谁让你画的？”

穆翊道：“昨日哥哥去凤仪宫看我，夸我画儿画的好，要画画儿给哥哥，我不知道画什么，就问娘亲，娘亲说爹爹是天子，是大金龙，哥哥是太子是小金龙。所以，我就画了来给哥哥。”

天子似有所悟，捏了捏儿子肉嘟嘟的小脸儿，将画儿又还给穆翊，道：“乖，去上学吧！记得告诉你娘亲，大金龙很爱小金龙。画儿上再添一只凤凰和两只小蛟龙，好不好？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天子揉着儿子脑袋，道：“自古龙配凤，没有凤凰，大金龙得多孤独啊！兄弟如手足，总要成双生的的好。真龙只有一个，一如天无二日，所以小金龙只能有一个。”

穆翊似懂非懂的点头，道：“所以小金龙的兄弟，是成双成对的小蛟龙。”

天子点头，心中颇为欣慰，目送穆翊出了养居殿，又听闻内监传报说是太子不吃东西，天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。不过想到舅父之言，又想到这一次朝廷的变故。陶梧任命不当，太子的确有过失，可那陶梧善于伪装，官场游走五六年这才被拉下马，也不怪一个十二岁的孩子。他降旨处罚太子，堵住朝廷众人悠悠之口，也的确伤了太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