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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江山如梦》——君臣父子(5)

自他入朝之后,父亲已经许久不曾抱过他了。这个怀抱,这份温暖,虚幻如梦。

 

“陶梧之事,是儿臣失察,请父皇重罚。”

 

“已经罢黜了你任免朝廷官员的权力,你还想怎么重罚?”

 

穆瑄顿了片刻,圣旨中已然讲清楚陶梧利用职务之便,将整个廉州下辖三十二位官员都发展为自己的爪牙,谎报廉州民情,坑骗朝廷款项。在陶梧的操作之下,廉州俨然成了大穆国中之国,陶梧等墨吏作威作福,弄得廉州百姓苦不堪言。作为始作俑者的太子,君父仅仅只是罢黜了他的任免权,大臣们闭嘴了。不,绝不可能,以他对那群大臣的了解,若君父真的只是这般轻飘飘放过,三省六部九卿及御史台绝不可能善罢甘休。若父亲以天子的绝对权威真的这般轻描淡写揭过去,寒的是朝廷臣工之心,是万民之心。

 

“父皇,不止这些吧?”

 

天子轻轻一笑,陶梧一案,廉州民怨沸腾,朝廷颜面尽失,若真的只是惩治陶梧等人,罢黜太子的任免权,的确不足以服众。他的儿子,也想到了。

 

穆瑄从榻上翻身跪下,道:“父皇,是儿臣任免不当,才会令廉州百姓水深火热,让朝廷颜面尽失。儿臣愿意受任何责罚,只求父皇莫以儿臣寒了列为臣工,天下万民之心。”

 

承熙笑道:“太子怀疑朕猜忌于你,这会子又想着朕要为了你去寒朝廷臣工万民的心,这般前后矛盾,真是让朕疑惑。”

 

穆瑄一怔,旋即是一声苦笑,父亲厌恶他许久,他也真是自作多情了。

 

“那陛下,准备何时废了太子?”

 

废太子?承熙瞳孔骤然一缩,不禁想到自己当年不堪父亲的捶楚和冷淡,向父亲提出废太子的情形。二三十年过去,他有了儿子,成了父亲,这一出闹剧,也从上一代闹到了下一代。

 

“陶梧等人的判决出来之后,会押到廉州行刑。你叔父带着罢黜太子任免权的旨意、陶梧等人的判决旨意、为父的罪己诏,一并宣读给廉州臣民。到了那一日,朕也会出太极殿,面向廉州方向叩首谢罪。此事,如此处理也差不多可以堵住清议了。”

 

君上下罪己诏的少之又少,古来下罪己诏的皇帝,多半是行将朽木,已至暮年,故而心中畏惧鬼神,所以下罪己诏以求心中一个安稳。可君父正值盛年,血气方刚,竟也能下这罪己诏,帝王皆能忍,可君父给臣民下跪致歉,又能找出几个?

 

“儿臣之罪,怎能让君父受辱,请君父重责儿臣,追回罪己诏,至于向廉州方向叩拜,致歉臣民更是不可。自古,哪里有君跪臣之礼?”

 

急着去抱摔在地上的穆瑄,食盒里的小菜和南瓜甜粥都洒了,承熙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,只觉得头疼,他从未苛待儿子,实在想不明白儿子为何对他避如蛇蝎。

 

见父亲一言不发的出去,穆瑄心里一沉,他并非是惺惺作态,是真的不愿意损了君父的威严给他收拾烂摊子。

 

“爹爹……瑄儿……求您了……”最后两个“别走”,穆瑄到底没说出口,他觉得有些可笑,君父什么人?君父的决断,又怎么会因为他三言两语更变。

 

“你这别扭性子通谁学的?”

 

不走了?

 

小太子抬起头来,满脸都是眼泪鼻涕,天子一只手拦住他的后背,另一只手拖住膝弯,轻轻将他抱去,复又放回榻上。

 

“爹爹不走了吗?”

 

“朕什么时候说要走了?”

 

穆瑄低着头,道:“儿臣揣测天心,罪该万死!”

 

天子:……

 

有一种冲动,把这货塞回去重新生一遍。小时候挺机灵的,越长大越让人琢磨不透。说笨精明过顶,说聪明又笨的出奇。

 

“听下人来报说你昨夜没用晚膳,今晨没用早膳,朕带了膳食过来,谁让你方才见了爹和见了鬼一样,朕急着去抱你,饭菜洒的食盒里头到处都是,还能吃吗?”

 

穆瑄这才反应过来,父亲是出去吩咐下人再给他备一份膳食过来的。

 

“爹爹……”

 

小孩儿破防了,脑袋埋到父亲怀里便开始哭。天子摇了摇头,心中酸涩无奈,却只能默默吞咽,他不是穆瑄,不能向穆瑄那般,趴在父亲怀里哭诉自己的委屈。


“爹爹,儿子自己做的错事儿自己承担。”


“养不教父之过,哪里是你一人的过错。是为父之过,只认为太子该学着任免臣下,处理公文,却忽视了你的年龄,你还小,许多事情考虑不周是正常的。再说了,那陶梧入朝为官是在五年前,即便要追究责任,也应该追究为父,不是你。”


穆瑄脑袋闷在枕头上,心里五味杂陈,难以名状。

 

 “你要忙着朝廷大事,皇后一人照顾三个孩子,分给瑄儿的温情有几分?对一个孩子来说,得到的温情不足以和他承担的压力相抗衡,他就容易患得患失。”


舅舅的告诫言犹在耳,小狐狸定了定心神,将哭的颤抖的孩子揽入怀中。“昨日,是爹爹吓到你了吗?为什么一直说你没有?”

 

 经天子这么一提醒,穆瑄回想昨日发生种种,身子登时僵硬,旋即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,本是他怕父亲误会他结党营私,可那样的情景之下和父亲解释服软,在祖父和叔父眼里无异于是说父亲故意为难于他。父亲有多在乎祖父和叔父他不是不知道,当时父亲,到底是以怎样的目光在看他。

 

 “爹爹……我……”

 

 “那样低劣的手段,爹爹不相信聪慧的瑄儿会使。所以,瑄儿你在怕什么?着急解释,又解释不清。”

 

 穆瑄缓缓抬头,看着父亲,许久,才颤抖着嘴唇,道:“我……我没有结党……祖父和叔父只是疼爱我……”


天子瞬间明了,他更加头疼了,儿子这胡思乱想的毛病,到底跟谁学的。


“爹爹信你,瑄儿。”


内监送来汤药,清苦而又刺鼻,穆瑄下意识往被子里躲。天子接过汤药,将躲闪的小崽子扒拉过来,道:“要爹爹一口口喂你,还是你自己一口闷了?”


长痛不如短痛,穆瑄接过父亲手里的汤药,仰头一口闷下,苦味儿从口腔直入肺腑,沿途不断肆虐,经久不去,小太子素来怕喝药,这一遭折腾的他双眸通红,眼泪汪汪,好不可怜。


天子拍抚着他的背,道:“以后你还是一口口的喝吧!”


穆瑄闻言,疯狂摇头,道:“不要,太苦了。”


小厨房的早膳过来,一碗黄橙橙的南瓜小米粥,四碟子精致可口的小菜,十分清淡。屁股受伤,只能趴在榻上,吃东西实在不方便,天子起身从柜子里搬来一床棉被,垫在榻上,保证儿子跪在上面膝盖不会被咯到。


他已经许久没被父亲这么温柔的宠过了,这样的感觉好梦幻。穆瑄低着头,任凭眼泪流淌,如果这是梦,最好永远不要醒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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