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萝隐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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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九

承乾有意躲着父亲,李世民也不敢贸然去东宫,怕本就绵薄的父子之情更加脆弱。阴差阳错,又是三个多月安静日子,承乾过得十分舒心。


前朝事多,突厥在北方频频生乱,李世民早有心思收拾这个让他受辱的邻居,奈何四月之后草原水草丰沛,于大唐不利,纵然心里头火着,也只能忍下。


贞观三年的夏天格外闷热,宫人举着扇子四面一起发力,身上也不见得凉快些许,衣服都被汗水湿透。两仪殿里,李世民同一群老臣议事,也是大汗淋漓,殿宇内外热气蒸腾。


宫人踩着小碎步进来禀报,太子承乾求见,李世民略微一顿,自上次闻讯无果,父子已经许久没见过面了。


“请太子进来。”


唐朝末期,人们在生产火药时开采出硝石时,意外发现硝石可以制冰,从此后高门显贵人家夏日纳凉又多了法子,再不必执着于修建冰窖,想方设法留住冬日的冰了。


未等承乾行礼,李世民已经离座上前,拉着儿子入座,道:“这么大热的天儿,乾儿怎么过来了?”


承乾道:“寻了个纳凉的玩意儿,阿耶和诸位大人议事,凉快些也少几分辛苦。”


说着,承乾对外头喊了一声:“进来吧!”几个宫人抬着铜鼎进来,里头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冰块儿,依次在大殿摆开。


“乾儿纳凉的法子我自然是知道,去年旱着,秋冬之后下了雨水,可储冰却也着实不足。你母亲怀着身孕最是热不得,这些东西别处暂时用不得。”


承乾道:“这不是去年冬天存下来的冰,是我用硝石造出来的。”


“硝石?”透过铜鼎,宫人打扇吹过来的凉风沁人心脾,魏征看着身后铜鼎若有所思,道:“太子殿下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了?”


又想吵架?东宫没吵赢,所以要在两仪殿一决雌雄?承乾眨巴眨巴眼睛看向魏征,道:“硝石大家都知道,冰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,算不上什么稀奇古怪吧?”


魏征笑道:“夏日里能造出冰,可不是出奇么?不过殿下身为太子,该专注于经邦之要,这才是正事。”


承乾眸子微眯,似笑非笑看着魏征,道:“魏公如何知道我没有专注于经邦之要?”


魏征顿了顿,看承乾蓄势待发,话锋一转,道:“陛下近来热的茶饭不思的,殿下能为君父解忧。于国尽忠,于父尽孝,忠孝是经邦之要根本。”


大唐第一喷子这么识相?


李世民哑然,长孙无忌投过去一个白眼,房玄龄杜如晦等人面面相觑,承乾微微一笑。


魏征无视众人的“鄙夷”,识时务者为俊杰,他几次去东宫争的面红耳赤都没吵赢,何必在两仪殿丢这个人?


李世民歪在凭几上,笑盈盈看着魏征,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。


“魏征,这还是你吗?”


魏征笑道:“左右这话迟早会被太子殿下骂回来,倒不如我说了,太子殿下不说,大家岂不是都好?不过陛下,我要好好说说您了,太子殿下有什么好东西赶紧拿过来给您,生怕您用不到。倒是陛下您自己,自国舅府回去之后将太子打了个半死,连太上皇和皇后娘娘都惊动了,此后更是每日和越王厮混,从不去东宫探望太子。”


李世民就差没把憋屈两个字写在脸上,是他不愿意见承乾吗?是承乾不想见他好不好?再说他和李泰厮混,什么厮混?都是请安,承乾磕个头就走了,李泰撒娇卖痴是个父母都会逗着玩一会儿吧?


“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,什么叫厮混?当着我的面儿,你就说我宠爱越王,不重太子,挑拨我们父子关系,魏征你太过分了吧?”


魏征道:“往来密切,不干正事即为厮混。陛下为父更为君,越王是子更是臣,陛下与越王之间纠葛,已经过了君臣的本分,怎么不见叫厮混?我并不觉得我用词欠妥!再说挑拨。挑弄是非,无事生非才叫挑拨。我并未唆使太子去和越王争宠,也没有捣鼓越王争宠,更没有私下议论此事。陛下与藩王过分亲近,僭越国礼,难道不允许人进言陈述利害?”


冰块送来凉气,殿内不似方才闷热,李世民心口的热浪却仍在叫嚣,整个人气的喉咙都硬了。


承乾神色淡淡,关于父亲对李泰过分的宠爱以及李泰的野心,前世魏征、萧瑀、长孙无忌等人也没说,不过有什么用呢?父亲一如既往纵容。他不信父亲看不出李泰的野心,不过是君王权衡朝局,父亲私心偏袒,故而装聋作哑。


“是儿子不亲近父亲,不是父亲不愿意亲近父亲,魏征你说错人了。”


魏征捋着胡子笑呵呵道:“一碗水端不平儿女不亲近,不去劝端水的人,难不成去劝儿女一味隐忍退让?不明事理的孝义,那叫愚孝,更是窝囊。陛下若只会愚孝窝囊,您的尊荣也就止步于秦王殿下了。海陵刺王元吉当年作为陛下是知道的,而今为何不能感同身受自己儿女?”


李世民刚欲开口,就被魏征夺了话头,道:“陛下又要说越王没做什么就被我们这般揣测,冤枉的很。我也请陛下想一想,您自己是否这样恶意揣测过太子?越王冤枉太子不冤枉?我还请陛下想一想,陛下当年被人恶意揣测,受不白之冤,您自己是何感受?再说了,越王也不是没做什么吧?陛下不要觉得小孩子没什么坏心思,小孩子不会说谎。人只要会说话,他就会说谎。人只要有所求,无论年纪大小,他就会有所动作,就会做出些什么事儿来。太上皇寿宴之事,太子献礼被毀,蜀王牵涉其中。个中有什么猫腻,陛下看不出来吗?太子何辜?寒冬腊月被罚跪在青石板上,病了大半年?真正该罚的是谁?太上皇不涉朝政,他老人家的寿宴,说来说去都是陛下家事,我等才没有多话。可陛下处事的偏颇,实在让人汗颜。郑伯克段于鄢,就是因为姜氏宠爱幼子,苛待长子而起,陛下难道也要做姜氏那无知妇人?”


看魏征梗个脖子,大有一争到底的架势,又见长孙无忌低头不语,知道这货心里偏心承乾不会帮他说话,房杜等人嘴皮子不及魏征,当然也不会开口找骂,孤立无援也是自己理亏,李世民一阵深呼吸过后,道:“魏爱卿所言有理,朕一定引以为戒。”


坐不住了,再坐下去还不知道魏征会说出些什么话来,李世民扶着凭几起身,道:“诸卿都饿了吧?传膳,这里凉快,大家就在这里吃。我和太子去后殿,刚好查一查太子的课业,陪太子用膳。”


李世民带着承乾落荒而逃的背影,两仪殿低沉的气压骤然散尽,连带魏征在内,众人长长的松了口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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