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萝隐隐

《江山如梦》——孤生（23）

冬至过后便是小年，朝廷也到了一年之中最忙的时候，养居殿进进出出，忙的不亦乐乎，禁宫的宫室，都被挂上了大红的灯笼。

 

第二次，安莹在御苑收到泽方楼来信，要她找机会毒杀天子。安莹辗转反侧，经过一夜思想斗争过后，终究还是选择私下将毒药销毁，并回了一封信予泽方楼主君。

 

毫无疑问，这封信被摆上了天子案头。

 

安莹言明天子并非泽方楼言语中的残忍嗜杀，昏庸无道，她只想冤案昭雪，无心做乱臣贼子。

 

穆瑄将信看完，心中多少有几分欣慰。长乐，流落在外虽被养的废了些，可到底是个能理的清是非的好孩子。他穆瑄的确不是什么好人，也算不上仁君圣君，可也不是什么昏君，自认为对黎民百姓，他也是尽职尽责。

 

“继续盯着。”

 

朝中有人与蛮人勾结，马背上的皇帝，已经嗅到了战争的气息。

 

“御苑的梅花儿开了，朕去瞧瞧。”

 

因为有头疾，每至寒冬腊月，穆瑄几乎不出门，更不怎么涉足御苑。就算是出去，也必然是天气晴好无风。才下过大雪，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，日光明亮，不见几分暖意，反倒是比雪天还要冷几分。

 

琉璃世界里白雪红梅，御苑里安莹一身大红斗篷，穆瑄远远地看着，一颗心软作一团。若是没有人从中作梗，他的女儿也不会这么多年不在身边，吃了那么多的苦。

 

“爹爹……”

 

穆瑄一把接住飞奔过来的儿子，小家伙在堆雪人，鼻尖冻得通红，嘴巴里直哈气，手里还抱着个白莹莹的雪球。他抬头看过去，安莹心虚的赶紧将雪球丢开。

 

“安丫头，你自己体寒不知道吗？”

 

安莹低下头，道：“陛下别生气，就一次，我就玩儿这一次。一冬天憋在屋里，要闷死了。”

 

穆瑄笑道：“你自己想好，雪地里打滚儿，调养的时间就会更长。朕出得起药钱，就看你乐不乐意吃药。”

 

安莹抿了抿薄唇，想到每日被逼着吃黑乎乎的药汁，嘴巴里就不同的流清水。

 

“宫中小年，各宫都会裁衣以备新年。司制房午后会料子过来，你去看看可有喜欢的，挑来做衣服。”

 

安莹道：“自我来陛下身边，几乎月月有新衣，做不做的不打紧的。”

 

穆瑄笑道：“你如今长个子，衣服做得快也没什么，陪朕走走吧！”

 

穆琮被远处红梅吸引，在宫人簇拥下往梅树那边跑过去，穆瑄驱散了下人，道：“比来时有进步，知道怎么隐藏自己心思。”

 

她在皇帝面前控制不住小脾气，却也只道皇帝目光如炬，不打算做乱臣贼子，她也不想在和皇帝玩儿捉迷藏，道：“陛下知道我是刺客吗？”

 

穆瑄道：“你觉得呢？”

 

前头有亭子，九曲通桥，四面环水，是个说话的好地方，穆瑄走过去。

 

“陛下是何时发现我的身份的？”

 

穆瑄道：“你初次见朕，那样强烈的杀意，朕要是察觉不出，还算是马背上的天子吗？”

 

安莹道：“既然知道，陛下为何容我在身边？”

 

穆瑄道：“你开窍了？”

 

安莹道：“几个月前被您责打，您给我上药时我一时情急喊了‘狗皇帝’，还有上一次挨打，我在气头上直接说要给您下毒。当日呈口舌之快，事后想想总觉得可怕。”

 

一阵冷风吹过来，穆瑄捂着嘴咳了几声。

 

“外头冷，咱们回养居殿说吧？”

 

穆瑄摆摆手，道：“朕就是嫌那里闷得慌才出来的。”

 

“陛下为何容我？仅仅只是因为这张与长乐公主相似的面容吗？”

 

穆瑄道：“朕若说朕的长乐没死，丫头你信不信？”

 

安莹心头一震，一个疯狂的想法在脑海里刷屏。

 

“我听老一辈人说，长乐公主，是您亲自入殓的。”

 

穆瑄道：“长乐丢失时，朕下旨活要见人，死要见尸。可朕始终不信，找到的那具尸首是长乐。”

 

安莹心下明白，皇帝多半是将她错认为长乐公主，这才有这么多的宽容。而她，在皇帝的宽待中也有些得意忘形，在皇帝面前多次口出妄言。

 

“我是有爹娘的，只是父母离开的早。”

 

穆瑄道：“忠顺郡王将你送进来，也真是煞费苦心。”

 

安莹心头再次颤动，皇帝这么快就查到主君身上了？

 

“昔年宸王和高宗皇帝夺嫡，后高宗皇帝被敕封为太子，宸王则降为双珠亲王，赐号忠顺，也就是忠顺亲王。高宗皇帝登基之后，因为老忠顺亲王已故，小王爷年幼，故而没怎么在意。及至太宗皇帝和上皇一朝，忠顺亲王游离于皇权之外，富贵乐业，也是不错。”

 

安莹道：“宗室王爵三代之后才会被降级，主君作为第三代忠顺王，您的皇叔，理应是亲王，如今为何是郡王？”

 

穆瑄道：“朕登基的第三年，帝都发生了一件血案。几个宗室子弟，醉酒狎妓，于长街之上打死人命。平头百姓夜里背着病重的老父去医馆看病，谁料飞来横祸呢？翌日，一女子犯跸，跪在宫门口替幼弟和老父喊冤。狎妓杀人的宗室子也是胆大妄为，竟公然在禁宫之外对那女子拳打脚踢。若非金吾卫及时制止，怕还得再添一条人命”

 

安莹道：“犯事儿的宗室子是忠顺王之子？”

 

穆瑄点了点头，道：“你还不是太蠢！”

 

安莹：……

 

“朕将忠顺亲王降级为忠顺郡王，依律处死了忠顺郡王穆襄的世子和其他几个参与殴杀的宗室子。”

 

安莹垂眸不语，此事略有耳闻，外界只道天子执法如山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，不曾没想到故事的主人公竟然是她的主君忠顺郡王。

 

“那女子呢？陛下救人有没有救到底？说来说去，这王公贵族要收拾一个平头百姓可太容易了。执法的天子处置不得，这告状的人可就麻烦了。”

 

穆瑄笑道：“朕很欣赏有胆识，有情义的人，故而将她留在身边，做了女史。她识文断字，才能出众，如今已经是朕身边的掌事女官。”

 

“兰心姑姑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