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萝隐隐

《江山如梦》——君臣父子（53）

穆瑄目瞪口呆，盯着那传旨的天使（古称呼皇帝使者），一时哑然，李岳见势不好，唯恐这小祖宗抗旨，忙道：“殿下，您快接旨谢恩啊！”

穆瑄偏过头看了一眼李岳，就差没直接说：你是不是傻，他揍我还要我谢恩。

“儿臣接旨，谢父皇教诲。”

穆瑄叩首而下，到底接了旨意，在帝都他抗旨，顶撞君父，都可以说是儿子忤逆父亲，顶破天也就进一次奉先殿。安西大营，十万大军阵前公然抗旨，父亲即便有护他之心，面对满朝清议，也难有护他之力。想通这一关卡，他就是再怎么委屈，也只得乖乖接旨谢恩。

左右军士上前，将穆瑄摁在刑凳，穆瑄面颊通红，任凭手脚被牢牢缚住。

身后杖子“呼”一声落下，穆瑄只觉得浑身的筋都抽到一块儿，他身体本能的痉挛。无论是父亲的竹板子还是奉先殿被祖父罚的荆杖，同这军棍比起来皆是小巫见大巫。

李岳见太子忍得辛苦，又见其一张小脸儿涨的通红，额间汗珠子一滴接着一滴，落在地上。他唯恐太子熬刑熬出内伤来，忙道：“军棍难挨，殿下便是哭喊一两句也没什么。”

穆瑄咬紧牙关，不理会李岳，此刻当真是明白父亲为何说李岳于人情世故上缺根筋了。身后捶楚更甚，伤上加伤，他能感觉到身后渐渐鼓起，皮肤肿胀充血。

刑至三十，穆瑄冷汗早就浸湿衣衫，神智模糊，行刑军士知晓太子身份，唯恐打坏了太子，遂终止刑责，等天家使者进一步指示。

“陛下恩赐老参于太子，打完。”

劈头一盆冷水，穆瑄迷迷糊糊醒来，冷水同汗水交织，从他头发衣衫滴滴答答落下。

“打……打完了？”

李岳上前回话，道：“回殿下，余下二十杖。”

穆瑄有气无力，见着阵仗，心中清明，必是父亲下了严旨，五十军棍，一杖都少不得。

“如此，打吧！”

停歇片刻过后，一道道发酵过后，刑罚降下，穆瑄瞬间跌入疼痛的深渊，每一杖落下，血肉飞溅，心肺跟着颤抖，五脏六腑如针挑刀剜。穆瑄一口咬住袖口，生来尊贵，一身傲骨。他被父亲打的痛哭流涕，却从不愿在除了祖父、父母之外的任何人面前示弱服软。

五十军棍打完，穆瑄早就筋疲力尽，他脑袋低垂，软趴趴的伏在长凳上。太子神智迷糊，自谈不上向天子谢恩。左右手忙脚乱，连同刑凳将太子抬入大帐。

人在脆弱时，总会格外敏感，高傲的太子也不例外，梦中父亲温暖的怀抱，穆瑄本能的凑上去，伏在他怀里默默垂泪。

“爹爹，瑄儿错了。”

失去父亲的庇佑，当他不能做父亲的儿子，只能做君上的臣。辗转在酷刑之下，原来帝都的一切，是那样的单纯。父亲待他，是多么宽仁，包容他的任性与蛮横，无论他做的再过分，父亲再怎么生气，也从不舍的用国法惩治他。

穆瑄抬头看着父亲，目光虔诚，道：“爹爹，瑄儿现在知道了，爹爹对瑄儿真好。瑄儿以后，再也不任性，再也不无理取闹气爹爹了。”

承熙笑着，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，替他轻轻擦去额间冷汗，食指轻点他的眉心，道：“这话说了许多遍，为父都听腻了。”

穆瑄向父亲怀里又拱了拱，道：“不，瑄儿会听话的。”

承熙笑道：“不听话怎么办？”

穆瑄眨巴眨巴眼睛，红着脸道：“不听话……爹爹就……就打屁股……”

承熙抿嘴一笑，拍了拍儿子后脑勺，这混小子果真是烧的迷糊了，分不清梦和现实。

“乖孩子就听话，吃药睡觉，不然的话……”承熙作势要打，穆瑄吓得脸色发白，脑袋埋到父亲怀里，忙道：“听话……听话……瑄儿听话……”

翌日午后，退了烧的太子睡眼惺忪，睁开眼睛猛的一看，竟是父亲坐在这里。

“爹爹……”

承熙柔柔一笑，放下经卷，上前来揉了揉儿子发顶呆毛。

“醒了？”

穆瑄愣了片刻，一口咬到胳膊上。

疼！

不是做梦，父亲真的来了。

那昨日便……不是梦……

穆瑄羞面红耳赤，也不管身后一波波的痛，蒙到被子里成了只鸵鸟。

“昨日你可说了，不听话就……就什么来着？”承熙说着，一只手抚在那破皮肿胀的两轮半月上。“你可想好了，君无戏言，储君亦然。”

穆瑄只恨不得挖坑埋了自己，糯糯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，暖乎乎的，捂得承熙心软成一片。

“爹爹别打……瑄儿疼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