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萝隐隐

《江山如梦》——君臣父子（23）

太子再忙，每日都会向皇后问安，一连好几天不见人影，孟云卿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。她有身孕，宫人们不敢过分拦阻，天子听了传报，忙迎了出去。

“瑄儿呢？”

承熙理屈，不敢正面去看孟云卿担忧的目光，儿子和他离心，如果妻子再冷淡他，那他就真的是个孤家寡人了。

“云卿你别担心，我让瑄儿出门督办公务，待他一回来，我就让他给你请安。”

“你别唬我，瑄儿每次出去都会先来向我请安，实在忙的，也会写一封报平安的信。”

承熙顿了一顿，心中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儿，儿子出去办差从来不给他请安，更别提什么平安信了。是什么时候，他们父子竟然生疏到这种地步了。

“我有身孕，你怕我受惊我能理解。可瑄儿是我的骨肉，你瞒着我希望坐卧不安，夜不能寐。”

见瞒不住，承熙也只得如实相告，听到儿子睡了七八日还不见醒的消息，孟云卿转身便要往清凉殿赶过去。

承熙害怕她看到了伤心，动了胎气，便上前拦下，道：“卿卿，瑄儿他会没事儿的。”

孟云卿不愿和他多说，推开他，只往清凉殿方向赶，她不知天子对穆瑄做了什么，可却能肯定穆瑄定是人事不省。

“让开！”

两次三番的阻拦，言语之间含糊其辞，欲盖弥彰，孟云卿心底压着的火气上涌，只恨不得一巴掌抽在天子脸上。

清凉殿赶来报信的怀安正好过来，见帝后这般，一时为难，太子之事，到底还报不报了？

“太子醒了？”

“回娘娘，醒了。”

承熙扶额，暗骂猪队友！

怀安瞧见天子脸色，后知后觉，天子可能没敢告诉皇后娘娘真相，皇后在诈他。

帝后齐至清凉殿，穆乘风正在喂穆瑄喝药，远远望过去，似乎于平日也没什么不同。穆瑄看到父亲和母亲同至，又见母亲脸色发白，心中难受起来。

“孩儿拜见爹爹，娘亲，叩问父母大人金安。”

万千担忧终于在这一声“娘亲”中落下，孟云卿搂着儿子，强忍泪水。

“这么多日不见人，娘亲都担心死了。”

穆瑄道：“我这几日不舒服，在爷爷这里养着。原本是要告诉娘亲的，可娘亲怀着妹妹，便没说。让娘亲担心，是孩儿的不是。”

孟云卿哪里不知道这是儿子在安慰她，方才她抱着孩子时，便感觉到才几日不见，儿子又瘦了。

“儿媳拜见公爹。”

“不必多礼。”穆乘风瞪了一眼承熙，背后发冷的狐狸赶紧将媳妇儿扶住，不让下拜。“养胎要紧，这个年纪的妇人怀胎都不易。”

承熙知晓父亲又想起母亲了，便扯开话题，去看穆瑄，道：“穿的也太单薄了。”

穆瑄垂首道：“谢爹爹关心。”

承熙心中隐隐作痛，这一声“爹爹”多半顾及母亲在场，不好让母亲担心。不自觉间，他握住妻子的手，道：“难得大家都聚到一起，都在爹爹用个便饭。”

穆瑄屈膝跪下，道：“爹爹恕罪，孩儿睡了许多日，实在没力气。”

再怎么掩饰，孟云卿也品出这父子二人的生疏，她看了一眼丈夫一眼，心中狐疑，却还是没问。

“娘亲也困乏，这就回去了。你在爷爷这里好好修养，明日娘亲给你送你最喜欢的点心。”

承熙愣了愣，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出去。母亲一出去，穆瑄便支持不住，身子直往后倾，承熙见势不好，眼疾手快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。

穆瑄想要挣脱，却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，索性闭上眼睛由着父亲摆弄。穆乘风看着承熙将穆瑄放到榻上，这才开口下逐客令，道：“现在可以走了吗？”

“爹爹，让儿子和瑄儿待一会儿好吗？就一会儿？”

穆乘风顿了顿，他们父子迟早要见面，想着这是他的寝宫，承熙不敢造次，索性就让他们待会儿，缓和一下关系。

承熙伸手在儿子额头试了试，心中松了口气，穆瑄这几天断断续续总是发烧，他的心也跟着揪了好几天。

“有什么想要吃的吗？爹爹命下人给你做。”

回答天子的是一片静默，穆瑄一言不发。

“那一日是爹爹不好，不该去衣责你，瑄儿，你怪爹爹，恨爹爹都可以。”

“陛下说笑了，那一日廷杖是臣求得，臣怎会恨陛下。只不过臣一个戕害手足，不忠不孝之徒，陛下没打死臣，失望了吗？”

天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，那一日父子之间针锋相对以至于不了收场，的确是他将穆翊受伤之过算到了穆瑄身上。如今想想，穆瑄何其无辜。

“爹爹……那一日……其实……我……”

穆瑄仍未睁开眼睛，只是冷笑一声道：“陛下莫要告诉臣，您不知道那只幼犬，不是臣养的。不过也没关系了，臣现在养了。”

“瑄儿，你好好养着，爹爹会好好补偿你，以后不会再那样打你了。”

补偿？穆瑄只觉得可笑，他道：“陛下现在出去，废了太子，以后臣与陛下不再见面，就是最好的补偿。”

天子心口绞痛，道：“瑄儿，你我是血亲父子，你怎么能这么说？爹爹哪里舍得废了你？”

“血亲父子？陛下将我视作同类相残的畜生时，可能想过我们是血亲父子？陛下不舍得废了我，是怕无故废太子堵不住悠悠之口吗？简单，陛下随便什么罪名，荼毒手足，谋害君父，我都认。”

“瑄儿！”越说越离，承熙本要呵斥，却还是没说出口，只揉着他的发顶，道：“也罢，你好好休息，爹爹坐在这儿陪你，看你睡了爹爹再走。”

“很没这个必要，陛下圣驾在此，臣睡不着，睡着了也会做噩梦。”

他在这里，会做噩梦？承熙气的胃疼，道：“瑄儿，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？”

穆瑄道：“让天子守着臣，臣怕折寿。”

天子没好气道：“方才还要求死，现在又怕折寿了？”

穆瑄突然睁开眼睛，双眸清冽，似寒潭一般，泛着幽幽的冷气。几乎在瞬间，天子眸中寒光齐射，死死盯着穆瑄。

“你好大的胆子。”

听到这话，穆瑄收了方才的张扬，漫不经心道：“那是自然，毕竟是敢屠戮手足的人，胆子小了可不行。”

承熙气的浑身颤抖，指着穆瑄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穆瑄神色淡淡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，道：“陛下，臣养狗，可臣不是狗，只会摇尾乞怜。陛下既要把臣当畜生，还要让臣做儿子。是玩弄于臣，还是在糟践您自己？不过臣，素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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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狐狸：我养了个儿子还是养了个祖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