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江山如梦》——君臣父子（22）-绿萝隐隐

穆知秋从廉州归来，正往文国舅府去拜见“老丈人”文希明，便见宫中急匆匆来人，说是请文国舅进宫又见贤亲王在此，连带着穆知秋也被拉走了。一路到天子的清凉殿，只见人影散乱，来往不绝，文希明与穆知秋皆是聪慧过人，二人对视一眼，心中便已经明了。

躺在榻上的穆瑄，没有一点儿生气却又格外的宁静祥和。文希明和穆知秋的内心，不约而同都有一种窒息感，那个明亮如太阳，温润如玉的小太子，此刻竟如死灰槁木。

“嫂子呢？她怎么没在？”

天子道：“你嫂子有了身孕，受不的刺激。”

“那瑄儿？”

“太医说很可能醒不来。”答话的仍是上皇，而天子，始终只是一言不发，木然的坐在那里。“这样也好，活着便不用受罪。”

君臣兄弟多年，文希明知道上皇这是气恼失望到极致，故意在气天子。可看到穆瑄这般躺在床榻上，饶是他也生了几分火气，只是此刻并不是和天子斗气之时。

“为的什么事儿？”

上皇看了一眼呆愣的天子，呵斥道：“耳朵聋了吗？你舅舅问你话呢！”上皇心中有火，未等天子开口，他又道：“也是，天子怎么会有错，是瑄儿活该，投身帝王家，做了天子之子。”

这一句话去一把冰刃，直直的插入天子心脏，痛的他窒息。昨日穆瑄一心求死，也是这么说的。而他，没有发现也想不到，穆瑄小小年纪便心存死志。他本是吓唬穆瑄，却正中穆瑄下怀。

“我没有，我没有想要伤害瑄儿。”

“知秋，你先出去。”

看上皇的架势，天子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，这不是他可以阻止的了的，留在这里看天子的笑话，那纯粹给自己做找麻烦。

殿中只剩下三人，文希明这才缓缓走过去，将自家这天子外甥拉起来。天子抬头打量父亲，却见父亲压根儿懒得看他。

“上皇陛下，让熙儿起来吧！”

上皇心中窝火，道：“他如今这般混账，你还要护着。老了老了，是非不分吗？”

文希明很郁闷，他在家里喝茶养鱼逗孙女儿好好的，突然被拉进宫里头来，来了还得给这一对父子气。

“上一次我就说过，让你安排他们父子把话说清楚，你拖拖拉拉的。如今闹成这样的局面，你这个大家长就全然无过失？熙儿跪着若是能解决问题，瑄儿就能活蹦乱跳，还要太医忙进忙出？”

上皇被怼的没话，只道：“你是天下文宗，我粗人，没文化，全是舅兄的道理，这总行了吧！”

文希明彻底无语了，穆乘风做了太上皇之后，稳重没长多少，小脾气一大堆。

“起来吧！”眼瞅着舅舅摆平了父亲，天子这才敢起身，文希明拉着天子坐到位上，问道：“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儿？熙儿，告诉舅舅。”

他被父亲冷了许久，一肚子的苦楚只能吞咽。此刻再见舅舅一如往昔的慈爱，天子也终于忍不住了，伏在舅舅怀里便大哭了起来。

穆乘风看的脸色铁青，明明是承熙伤了穆瑄，如今这架势，被伤的是承熙？

“朕还没死，你就赶着号丧。”

文希明一个头两个大，他道：“我不拦你罚他，可罚他之前，总要将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。瑄儿是你的孙儿，也是他的儿子。”

“朕当年教训他，可没像他这么混账。”

文希明道：“要我替你回忆一下你是对贤亲王穆知秋的？”

穆乘风：……

这地儿没法待了，天子摔了个茶碗，转身出门。

吃了火爆辣椒的老狐狸出去，老猞猁一直等到承熙哭的实在没力气了，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。承熙将近来种种，事无巨细竹筒倒豆子般倒给舅舅。文希明听罢，不禁摇头感叹，这天家父子，一对儿糊涂蛋。

“舅舅，怎么办？我该怎么做，才能让瑄儿像以前那样？”

文希明道：“熙儿，你做了十几年的天子。九五至尊，没人敢违背于你。你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，你忽略了，瑄儿他不仅是你的臣子，他还是你的儿子。君王对臣子，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，因为太多的情意。可父亲对儿子，怎么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？又要君臣有别，又要父慈子孝。你身在高位，这种转变于你而言是一个表情变化。可瑄儿无论是人伦还是地位，他都在你之下。这就相当于让一个三岁幼童吃一个三十岁壮汉的饭，吓不死也吃得撑到身体不堪重负。”

“舅舅，我知道错了。”

“你还记得你做太子时候的如履薄冰吗？你父亲是怎么让你活的那般洒脱，你如今该好好想想了。我知道，你父亲只爱你一个，而你要爱三个，难免会忽视瑄儿。可往往越是儿女众多的人家，父母越要小心谨慎。不是舅舅挑拨你们父子关系，翊儿七岁了。皇家孩子早熟，他渐知人事，你处理不好对翊儿和瑄儿的态度，就不难保证翊儿会不会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。你也说了，翊儿过来找你哭诉的时候，说是哥哥的狗狗抓伤可他。他被抓伤后，瑄儿的确带走和收养了那只狗。所以，他的话并不作假。可舅舅希望你长个心眼儿，也希望这事儿最好是巧合。”

承熙听的骨髓发寒，他的孩子这么小，就已经开始明争暗斗了吗？

“舅舅，翊儿他才七岁，七岁的孩子，会撒谎吗？”

文希明淡淡一笑，道：“人只要会说话，就会撒谎，不分年龄。这一次的事儿，你们父子闹成这样。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倒还罢了，如果不是，你之前厚此薄彼的对待两个孩子种的恶果，这个烂摊子就要你来收拾了。”

糊涂外甥这边处理完。文希明便起身去寻自己那口嫌体正的妹夫。穆乘风坐在大孙子榻前，脸上写满了郁闷。

“瑄儿病情到底如何，你唬承熙就别来唬我了。瑄儿要真伤成那样，就你这炮仗脾气，我还能看到完好无损的承熙。”

穆乘风愤愤道：“文宗当然聪明。不是我一个文盲可比的。我儿子孙子心里。舅舅舅公总比爹和爷爷亲。”

文希明暗暗腹谤，父子俩一个德行。

“瑄儿伤在脾胃是真，可情况没那么严重，我故意让太医那么说的。但是，也不怎么好。”

听罢，文希明心里松了口气。

“不过穆承熙我是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顿的，当了几年天子，成糊涂虫了。”

文希明点头，支持，破孩子不揍不像话。

“这两父子，一个十几岁少年意气，一个三十来岁正血气方刚。针尖儿麦芒，撞到一起，不出事才不正常。干脆他们父子俩你一起开了奉先殿，事实讲清，道理摆明，一人揍一顿。”